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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是贵族学院的学生会长(平行世界番外一)

作者:慕哲字数:5761更新时间:2025-06-20 17:51:17
  洲口的风,总裹着挥之不去的铁锈、腐烂菜叶和廉价煤烟混合的浊气。
  桦棱国地图上找不到这个地名,它是被遗忘的角落,蜷缩在帝国庞大身躯的褶皱里。
  望安福利院在县城的边缘,斑驳的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,露出底下灰败的砖石。
  雨季一来,霉斑就在墙角、天花板疯狂滋长蔓延,空气里浮动着一种陈年尘埃和湿木头沤烂的沉闷气味。
  和连溪就诞生在这里,被遗弃在福利院锈迹斑驳的铁门外。
  是院长阿姨粗糙却温暖的手掌,接住了他。
  她熬煮的稀粥里米粒少得可怜,却总努力撒进几颗珍贵的糖粒;她把别人捐赠的半旧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,仔细地套在他身上,拍平褶皱,笑着说:“我们小溪,多俊。”
  “要做个好孩子,连溪,”她常把他搂在怀里,声音坚定,“哪怕别人坏,我们也不能坏。帮人,心里才踏实,才暖。”
  他用力点头,把这几个字刻进了骨头里。
  即使被福利院里那些年长暴躁的孩子抢走碗里仅有的肉星,或是被推搡在泥泞的院子里,他也只是默默爬起来,抹掉脸上的泥水,努力挤出笑容。
  院长阿姨说得对,比起那些睡在街角桥洞,翻捡馊水桶的孩子,他已经很幸福了。
  他像洲口稀薄阳光里顽强钻出石缝的一星苔藓,微弱,却固执地生长着。
  社区小学的教室像是巨大的冰窖,老师们麻木的眼神掠过他们这群“福利院来的”,像是掠过墙角积年的灰尘。
  知识?
  那是为权贵子弟准备的登天梯,不是给他们这些注定在泥泞里打滚的贱民的。
  和连溪不在乎那些目光。
  他发现了一个宝藏——学校角落废弃的小图书馆。
  几个摇摇晃晃的木书柜,塞满了蒙尘的书籍,那是多年前一位流放至此的老教授留下的遗物。
  那些被遗弃的文字成了他的骨血。
  从《基础算学》到《帝国地理志》,从《植物图谱》到艰深的《社会契约论》......
  阳光透过破窗,在积尘的地板上投下移动的光斑,尘埃在光柱里飞舞。
  他就坐在那光柱边缘,背靠着冰冷的书柜,一页一页,翻过那些泛黄脆弱的纸张,指尖沾染墨迹和灰尘。
  外面的吵闹、老师的呵斥、同学的嘲笑,都被书页翻动的沙沙声隔绝。
  那几柜子书,被他一点点啃噬殆尽,知识的星火在他眼底深处悄然点亮。
  初中的最后一个春天,院长阿姨像一盏熬干了油的灯,熄灭了。
  洲口再无留恋。
  命运的转机以一种近乎施舍的姿态降临——圣安蒂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,像一片镀金的羽毛,飘落在这个尘埃满身的少年面前。
  那是权贵子弟的摇篮,也是极少几个向平民天才敞开一丝缝隙的殿堂。
  帝都的空气是陌生的味道,没有洲口的浊重,却带着另一种无形的、更令人窒息的重量。
  圣安蒂斯开学典礼的礼堂,恢弘得令人目眩神迷。穹顶高远,水晶吊灯的光芒冰冷璀璨,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水、崭新制服布料的气息。
  权贵子弟们像是羽翼光鲜的鸟雀,低声谈笑,目光偶尔扫过他们这群特招生,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疏离。
  和连溪站在特招生队列里,校服簇新却显得格格不入,掌心因为紧张而微微汗湿。
  他低着头,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尖,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不安和局促。
  “新生入学奖学金,第一名——”
  清泠如碎玉的声音透过麦克风,清晰地传遍礼堂的每一个角落,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,瞬间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。
  和连溪下意识地抬头。
  光,在那一瞬间聚焦。
  一个穿着圣安蒂斯笔挺校服的少女,正站在他面前。纯白的衬衫领口熨帖,金色的校徽在灯光下折射出微芒。
  她微微垂首,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,皮肤白得近乎透明,像最上等的细瓷。
  五官精巧得像是人偶大师耗尽心血雕琢出的杰作,找不到一丝瑕疵。
  她手里托着一个深蓝色的丝绒证书夹,姿态优雅得不带一丝烟火气。
  她离他那样近,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缕极淡的、清冷的幽香,像雪后初绽的梅花。
  “和连溪同学?”她开口,声音比透过麦克风时更轻柔,如同羽毛拂过心尖。
  那双眼睛抬了起来,瞳仁是澄澈的浅褐色,里面漾着温柔如水的波光,专注地凝视着他。
  和连溪的呼吸骤然停滞。
  脑中一片空白,仿佛有万千烟花无声地炸开,绚烂夺目,又震耳欲聋。
 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撞击着肋骨,发出巨大的轰鸣,震得他指尖都在发麻。他几乎要怀疑这剧烈的心跳声会穿透胸膛,被她听见。
  “未来的路还很长,”她微笑着,将证书轻轻递到他面前,指尖莹润如玉,“圣安蒂斯会是你展翅的天空。请相信,你的才华值得被看见,你的努力终将开花结果。祝贺你,和连溪同学。”
  她的目光像温煦的月光,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。
  他喉咙发紧,脸颊滚烫,几乎不敢再看那双太过明亮的眼睛。
  他慌乱地垂下眼帘,目光落在她校服袖口露出的一小截皓腕上,动作有些笨拙地接过那本沉甸甸的证书,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微凉的指腹,一股细微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。
  “谢……谢谢。”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,低得几乎听不见。
  她唇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,随即优雅地转身,走向下一位获奖者。
  那抹纤细柔美的身影,如同烙印,深深刻进了和连溪的眼底。
  “那就是陆瑾鸢学姐啊……”典礼结束后,身边一个同样来自普通家庭的新生,语气里充满了憧憬和敬畏,“国安部陆部长的独女!咱们圣安蒂斯的学生会长!听说她人超级好,一点架子都没有,还为特招生争取过不少权益呢!”
  陆瑾鸢。和连溪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,舌尖仿佛萦绕着一种清冽的甘甜。
  原来她叫陆瑾鸢。
  国安部部长的千金……那是一座他仰望都望不到顶的巍峨高山。
  他们之间,隔着天堑鸿沟。
  然而,那束温柔专注的目光,那句“你的才华值得被看见”,像一颗种子落在他的心田,不顾一切地生根发芽。
  他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和脚步。
  下课时,他会“恰好”路过二年级教学楼那扇明亮的窗。
  午后的阳光里,她总是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,侧影优美,指尖翻过厚重的典籍书页,神情专注而疏离,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。
  全校例会,他坐在礼堂的角落,屏息凝神,捕捉着主席台上她清泠悦耳的每一个字,每一个停顿,然后一字不漏地抄写在笔记本上。
  偶尔在洒满晨光的林荫道上迎面相遇,她会微微颔首,唇角勾起一个温和的弧度:“早上好。”
  仅仅是这样一句礼节性的问候,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,便足以点亮他一整天的晦暗,像一束月光投入沉寂的深井,泛起粼粼波光。
  他在日记本的扉页上,用最工整的字迹,小心翼翼地写下一行字:“下一次,要鼓起勇气,和瑾鸢学姐说一句话。”
  但是。
  一年了,那句鼓起勇气的搭讪,始终卡在他的喉咙里,未曾出口。
  她是云端皎月,他是地上微尘。
  能沐浴到月辉的偶然恩泽,已是命运的奢侈馈赠。
  他一遍遍告诉自己,这样就好,这样远远地看着,就好。
  ------------
  二年级的深秋,空气里弥漫着枯叶腐败的气息。放学后的器材室角落,光线昏暗。
  拳头和脚带着风声,重重地落在蜷缩在地上的少年身上。沉闷的击打声在空旷的室内回荡。
  “贱民!让你写!让你当出头鸟!”一个穿着名牌运动鞋的权贵子弟狠狠踹在和连溪的腰侧,啐了一口,“还‘平权’?你算什么东西?也配谈这个?”
  “年级第一很了不起?嗯?特招生就该有特招生的样子,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乖乖趴着!”另一个附和着,又踢了一脚。
  和连溪紧紧抱着头,身体弓成虾米,承受着雨点般的踢打。疼痛在四肢百骸蔓延,口腔里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。
  他没有反抗,也不会反抗。
  院长阿姨的话在耳边回响:“不能坏。”
  以暴制暴,只会让这污浊的世界更加污浊。
  他们越是愤怒,越是证明他那些发表在学生内部刊物上——剖析桦棱国阶层固化根源、呼吁教育机会平等的文章,戳中了他们赖以生存的腐朽根基。
  就在意识因为疼痛和缺氧而有些模糊时,器材室沉重的铁门被“哐当”一声推开。
  刺目的光线涌了进来,勾勒出一个纤细却挺拔的身影。
  “住手。”
  清冷的声音不高,却像一柄寒冰铸就的利剑,瞬间劈开了室内的暴戾。
  施暴的几个权贵子弟动作一僵,愕然回头。看清门口逆光站着的人影时,脸上的凶狠瞬间僵住,随即被惊惶取代。
  “陆……陆学姐?”
  少女站在那里,纯白的校服衬衫在逆光中仿佛晕开一层清冷的光晕。
  她脸上惯常的温柔笑意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严肃。
  那双总是含笑的浅褐色眼眸,此刻如同结冰的湖面,清晰地映出施暴者的丑态和地上蜷缩的狼狈身影。
  “圣安蒂斯的校规,禁止任何形式的暴力与霸凌。你们的行为,是在玷污这所学院的声誉。”她的声音平稳,“需要我通知纪律委员会,并联系你们的家长吗?”
  那几人脸色瞬间煞白,眼神躲闪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  在她冰冷的注视下,他们像是被戳破的气球,刚才的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,灰溜溜地贴着墙边,飞快地溜走了。
  器材室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浓重的灰尘味。和连溪挣扎着想站起来,扯动了伤处,疼得倒抽一口冷气。
  一方素白的手帕,带着那缕熟悉的清冷幽香,递到了他沾满灰尘和血污的面前。
  “能站起来吗?”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和,像冰雪初融后的溪流。
  和连溪怔怔地看着眼前这方手帕,又抬起眼,撞进她关切的眸子里。
  那一刻,仿佛被厚重乌云遮蔽了许久的天空骤然裂开一道缝隙,清冽的月光倾泻而下,将他灰暗狼狈的世界整个照亮。
  心脏在剧烈疼痛的胸腔里,又一次疯狂地跳动起来,比开学典礼那天更加汹涌,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酸胀感。
  他几乎是颤抖着,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方手帕,仿佛接过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。“谢……谢谢学姐。”声音嘶哑得厉害。
  “不用谢。”她微微俯身,伸出手,“我送你去医务室。”
  去医务室的林荫路似乎格外漫长,又格外短暂。
  晚风吹过,带着凉意。
  和连溪脸颊滚烫,手心全是汗,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。
  他低着头,看着自己沾满灰尘的鞋尖,大脑一片空白,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。刚才的暴力和疼痛仿佛都成了遥远的背景。
  “你发表在《学思》上的那篇文章,”少女的声音轻轻响起,打破了沉默,“《论桦棱教育壁垒与阶层流动》,我看了。”
  和连溪猛地抬头,撞上她带着鼓励的目光。
  “写得很好。”她语气真诚,“观点清晰,论据有力。尤其是关于教育资源垄断对底层天赋者造成系统性扼杀的部分,很深刻。为什么……会想到写这些?”
  她的肯定像一股暖流注入和连溪冰冷的四肢百骸,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疼痛和紧张。
  他深吸一口气,那些在心底翻腾了许久的理想和渴望,如同开闸的洪水,汹涌而出。
  “因为…因为我在洲口的福利院长大,学姐。”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眼神却亮得惊人,“我见过太多……太多像我一样的孩子,他们可能比我聪明,比我更渴望知识,但他们没有机会,连看一眼圣安蒂斯大门的机会都没有,他们的人生,从出生那一刻起,就被钉死了。福利院、社区小学……然后呢?要么去工厂消耗掉短暂的生命,要么在街头巷尾腐烂掉……这不对,这不公平!桦棱不该是这样的!”
  他越说越激动,语速加快,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赤诚和灼热:“院长阿姨教我要做个好人,要帮助别人。可我发现,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。只有改变规则,打破那些看不见的墙,让每一个孩子,无论出身,都能凭借自己的才华和努力,拥有选择未来的权利,拥有被看见的机会……这才是真正的帮助!我想……我想看到那样的桦棱!”
  少女静静地听着,那双浅褐色的眼眸里似乎有异样的光芒飞速掠过,快得让人无法捕捉。
  她轻轻叹了口气。
  “你的理想……很耀眼。”她声音很轻,“你说得对,个人的力量太渺小,我……很多时候,也会身不由己。就像刚才,我能做的,也只是制止一场眼前的霸凌,给特招生们争取一点有限的补助和所谓的‘公平机会’。更多的时候……”她顿了顿,眼底的落寞更浓,“鞭长莫及。”
  “不!学姐!”和连溪急切地反驳,声音因激动而拔高,“你做的已经很多很多了!我们所有特招生都知道!我们都很感激你,真的!”他急切地想要表达,眼神灼热而真诚。
  少女看着他急切的样子,脸上那层落寞的薄雾仿佛被一阵风吹散。
  她唇角缓缓向上弯起,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,眼底漾开真切的暖意。
  “是吗?”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,“能帮到大家,听到你这么说,真是太好了。”
  那笑容太过明媚耀眼,和连溪只觉得呼吸一滞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,又猛地松开,血液奔涌着冲向四肢百骸,脸颊烫得能烙饼。
  他只能呆呆地看着她,忘记了言语,忘记了呼吸,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含笑的脸庞和那双映着晚霞余晖的温柔眼眸。
  “你是叫和连溪,对吧?”她歪了歪头,带着一点询问的俏皮,“以后……我可以叫你连溪吗?”
  “当然可以!”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他,他几乎是喊了出来,声音在寂静的林荫道上显得格外响亮。
  自那以后,和连溪的世界仿佛被点亮。
  每次在校园里远远看见那个纤细柔美的身影,他都会像被注入了无限活力,眼睛瞬间亮起星辰般的光彩,脚步轻快地奔过去,响亮而雀跃地打招呼:“瑾鸢学姐!”
  少女也常常会停下匆忙的脚步,微笑着回应他,有时会简短地问问他近期的学业,有时会就某个学术问题交流一两句。
  这些短暂的珍贵交谈,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,反复回味。
  她的肯定,点燃了他心中理想的火炬,烧得愈发旺盛。
  他开始更积极地写作,组织特招生社团的活动,探讨社会改良的方案。
  他阳光般的热情和坚定的信念,吸引着身边同样怀揣不甘的特招生们。那些曾被现实磨平棱角的伙伴,眼中也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。
  他想,这样就好。
  能看见她,能被她认可,能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朝着理想的方向努力,哪怕前路漫漫,荆棘密布,也充满了意义和力量。
  她是悬挂在他天空中的明月,清辉洒落,便足以照亮他前行的每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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